【原随云X方思明】问初心
【警告】参见第一章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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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五
方思明心里堵得难受，他明白自己今日实在是太冒失了些。可也不知怎么了，虽然平日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，千万不要失了警戒，可一看到那人昏迷不醒、意识全失的脆弱模样，顿时就什么也顾不得了。
这真是太奇怪了，我究竟何时变成了这样不知轻重、患得患失之人……
方思明低头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，拧眉细思。起初他视这样的身体变化为耻辱，整日整夜地藏在屋子里，根本耻于见人。但当原随云第一次摸到他小腹圆润的形状时，眉梢眼角不自觉地散开了温暖的笑意。他有些呆怔，只觉得从未见过对方那样真实而柔软的模样，仿佛自内心深处也发着光——
对于性格扭曲的“蝙蝠公子”来说，这是决不可能出现的情形，可它却偏偏出现了。方思明惊诧之余，又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喜悦。不知道这样的原随云，是否只有他见到过？再后来，留在别院里，面对着温软的话语与无微不至的照料，渐渐地竟也习惯了越来越沉重的身躯与腹中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搏动。
也许是因为，这孩子越来越鲜明的存在感，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原随云之间的孽缘，已经再也无法解开了罢。
忽然，腹中的小家伙忽又踢动了一下。随着日子增加，它的力气也越来越大，竟踢得小腹隐隐作痛。方思明低哼一声，微微弓下了腰。
“怎么，你也觉得闷么？想动动？”方思明低声对它说话，若在以往，他定然觉得这样傻极了，但想想自己最近做的傻事远不止这一件，便干脆放开了性子。
“……我也觉得闷，所以我带你到处走走，好不好？”
小家伙当然不可能回答，方思明却只当它答应了，招呼了小白狗跟在身后，慢悠悠地在四处转悠。
因这地方处于深山之中，方思明又被封了内力，因此原随云放心得很，并未限制他行动。院中翠竹绿荫，流水鸣石，极为清幽雅静。方思明漫无目的地走着，路遇的下人识得他，全都退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礼。过不多时，他无意间走到后院通往外界的小门边，平时锁紧的院门敞开着，看守的下人也不知所踪。站在他的位置往门外望去，能看到一条小路曲曲折折，通往不知名的深山深处，小路两侧重重巨木拔地而起，绿草繁花浓密茂盛，深深浅浅的碧绿交相错杂，景色优美引人。
方思明自从到了此处，还从未走出去过，一时间好奇起来，又见无人守卫，想来应当不是什么禁地，便迈步穿了过去。
***
虽然暂居在了深山之中，但原随云每日所需理会的事情却比在蝙蝠岛上更多。昔日隐藏在海洋深处的秘密拍卖场乍然在江湖上崭露头角，先以挑战之姿直面楚留香、玉剑公主等人，又以一卷吴王七星阵藏宝图搅弄风云，如此高调张扬的状态，自然吸引了众多不怀好意的目光。
而且原随云处心积虑拟定的计划，正到了布局的关键时刻，从四面八方送来的消息，每一条要及时送入他的手中。如今作为他的对手的，全都是能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厉害角色，要在他们不知不觉间将网布下，每一次动作都要打起十足的精力，全神贯注。
杯中茶水早已凉透，堆在面前的竹简却仿佛永远也审阅不完。原随云摩挲着自己发痛的指尖，觉得上面肯定被磨掉了一层皮。
丁枫正在一旁帮他将各路文书竹简一一分门别类地整理好，抬起头来问：“公子累了？”
原随云点点头，深吸了口气，才道：“方少阁主呢？”
丁枫道：“少阁主回去了，这一下午没见着他，不如我找人来问问？”
原随云正待回答，忽而微微偏过头，蹙眉道：“……狗？思明养的那条？”
丁枫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，也跟着侧耳倾听，随即点头道：“不错，是云云在叫——”他撇了一眼原随云的脸色，意识到闯了大祸，慌忙改口，“啊，不是！我是说，是方少阁主的狗在叫！”
原随云的脸色依然不太好，却没有计较那个他十分不认同的称呼，只道：“不陪着主人，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。”
说话间，狗吠声越来越近，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，像是跑了很远的路。在外面值守的下人都认得这条狗，不敢拦阻，便让它直接窜进了书房。
“汪呜——汪！——”
小白狗一进来，就直接扑到了原随云的腿上。雪白的衣摆被扒拉出几块漆黑的爪印，丁枫连忙将它赶开，一面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它可从来不缠公子的！公子，你要不要换身衣裳？”
原随云摇摇头，转头问门外的下人道：“方少阁主没跟过来？”
那下人扬首朝外面看了一圈，这才回答：“禀报公子，没见着，只有这条狗。”
原随云诧异地挑起了眉尖。
这时小白狗灵活地绕过丁枫，又朝原随云身上扑，一边扑还一边拼命用牙齿拉扯他的衣摆，似是想把他往外面引。见两人都不动弹，焦躁地又叫又跳。丁枫看得十分不解，不由奇道：“……？这小家伙想做什么？”
原随云沉吟着，忽地意识到什么，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急急忙忙地往外走。小白狗汪呜一声，飞快地跟出去。
丁枫尚在愣神，原随云的声音已在半里之外：“丁枫，召集人手，随时待命。另外，把护院都叫过来，谁下午见到过方少阁主，都来报告一遍。”
幽深的山林里，杂草越走越密，前方只有掩在灌木中若隐若现的小路，便是明眼人也难以辨识，更何况是原随云这样的瞎子。他心中烦躁，微吸一口气，将拎在手里的小白狗放下地。小家伙四处嗅嗅，原地打了几个转，立刻挑准一个方向，四爪并用地飞奔起来。
原随云缀起轻功紧紧跟在后面。
他这座别院地处深山，非但藏得隐秘，其周围更请精通奇门遁甲的高手布置了迷魂阵法。若非同样通晓此道，普通不相干人等到了此处，只能见到一片大雾蒙蒙的浓密森林，绝对找不到有人居住的任何蛛丝马迹。
然而原随云现在所到的位置，已经远远超过了阵法的范围，这说明方思明几乎不付吹灰之力就越了过去，彻底地去到了外面。
想起之前见面时被强行中断的话题，原随云忽地觉出一阵说不出来的心慌，就像沉入湖里的人无论怎样努力，脚下都无法蹬着实地。他一直都知道，朱文圭对方思明究竟有多重大的意义，因此如果方思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逃离了，他也绝不会惊讶。
他一直担心的，是当自己得知方思明逃离后，究竟会有什么反应，又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他的心中住着恶鬼，他一直都知道。
蝙蝠公子永远不喜欢超出掌控，任何人，任何事。
他虽然看不见，可在小白狗的引导下掠得极快，灵活地绕过一棵又一棵纠结缠绕的巨树。忽地，前方传来奇怪的动静，随之而来的，是一阵血腥气与属于兽类的恶臭。
小白狗这时候已经几乎跑不动了，它到现在也不过是只几个月大的幼犬，若非一路上大部分时候都被原随云拎着，是绝不可能将他引来这儿的。它跌跌撞撞地扒开草丛，还在努力行进，却在下一刻，腿软地摔趴在了地上。紧接着，就在它的眼前，那个雪白高大却莫名十分可怕的人越过它迈了过去，只留下一个枝叶掩映的背影。
原随云拨开树丛的时候，一切动静都停止了。他嗅到更加浓烈的血腥气，彻底掩盖了兽类的臭味，以及在那血腥气包裹之中的，只属于那个人的味道。
“……狼？”原随云朝方思明走过去，听到四周倒伏的兽尸还在微微抽搐，发出血肉骨骼摩擦的细微声音。
方思明大口喘着粗气，将手里被充作长矛的树枝随意扔在地上，“对，狼，有九条。”他停了停，声音里带了点不自察觉的骄傲，“我全都解决掉了。”他被封了内力，又怀着身子，在深山老林里还能赤手空拳地一己之力对付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，这样的战绩的确值得骄傲。江湖上年轻一辈的风云侠士，若处在他的境地，能做到如此的恐怕屈指可数。
原随云脚步不停，径直地走到方思明身边，伸手摸上他浸透了狼血的衣衫：“……受伤了？我闻到那小狗身上沾染了你的血的气味。”
方思明本想否认，但看原随云面色郑重，还是点了点头道：“那些狼想咬它，我上前护了一下，就……”他方才遇险时顾不上，此刻只觉得身子异常沉重，两条腿微微发颤，整个下腹部都有一种奇怪的下坠感，便索性扶着一棵树小心地坐下，“只不过胳膊被狼爪子划破了，不是什么大问题。”
原随云也跟着他，慢慢在一旁蹲下，两只手仍不放心地在他身上四处揉捏试探，过了半天才收回去：“没有大问题就好。”
方思明发觉原随云的态度变得十分奇怪，那人沉默地陪在一旁，既不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，也不开口要将他带回别院。
方思明觉得今日的确惊险万分，也许原随云并未想好怎么问话，自己还是主动解释两句比较好，便道：“我一踏出阵法，迎面就碰上那群狼……我也实在没想到，不然绝不会冒这种险——”
他素来寡言少语，今日却一反常态，絮絮地讲述他与狼群搏斗的种种惊险之处。说话间，原随云不置一词，只静静听着，渐渐地，在一片气氛诡异的沉默中，他再说不下去。
方思明声音渐低，最后终于道：“随云，你怎么了？”
原随云轻叹一口气，道：“你没事，我很高兴。”
方思明道：“可你看起来并不像很高兴。”
原随云抬手，轻柔地抚过他还渗着汗水的脸颊，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，才缓缓道：“……我听得很仔细。你还没有告诉我，你为什么会离开别院，进入了阵法……我没想到，你竟也精通奇门之术，若非不巧遇到狼，就真的没什么能拦住你了。……你要走？”
方思明一时怔住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他想说，自己起初看到门外布阵，并没打算硬闯。可谁知正打算掉头回去时，小白狗淘气，竟一头钻进去，转眼就被浓雾掩盖，失去了踪影。他又想说，自己分明早就答应原随云，要把肚里的小家伙生下来，说了不会走，自然便不会走。自己向来守信守诺，为何在原随云心中便如此没有信用了？
可仔细回想，自己当初踏入阵法的一瞬间，便当真没有别的心思么？吴王七星阵宝图的事情一出，也不知义父如今怎么样了，自己又如何能够安心隐居，不闻不问？
更何况，原随云报仇的事，如今怎样看，都不可能善了……
方思明将所有即将出口的解释都收了回去，半晌只淡淡道：“……你说呢？”
原随云沉默许久，倒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，却恨恨地低骂一句：“那老匹夫到底给你什么好处，让你这么死心塌地！”
方思明原本莫名地生出一点儿歉意，这会儿尽化作了火气，对原随云道：“我与义父之间的事，不容他人置喙。至于你，若觉得我今日出逃是犯了忌，那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，反正你用在我身上的手段还不够多么？”
他这样一发火，原随云原本冷凝的脸色反倒一下子变得温软，他放柔了语气道：“好好好，你别生气。你身上伤着，肚子里还有一个，我们回去叫大夫来看看，可千万别有什么事……”
他说到“肚子里还有一个”时，方思明这才再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早就不是以往时候了，竟然还与一群狼缠斗良久，忽地一阵后怕，随后整个人一僵，发出一声痛哼。
原随云连忙又上来扶他，一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他小腹，连声道：“怎么了？怎么了？”
方思明疼得直不起腰来，几乎蜷在了地上，直觉这次真不对了，颤声道：“好像……好像……要……”
